嗣源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：“你不会跳舞？我怎么记得你会跳凌波舞，是你娘教你的。”
清姿酒意昏沉的脑中掠过一丝讶异：“咦，源叔知道凌波舞？源叔不是对歌舞一窍不通么？”
嗣源眼底暗火窜动，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：“我比不得你的好先帝，诗词、戏曲、歌舞样样精通……”
清姿被他一推，软绵绵地倚着几案，用手支撑醉醺醺的脑袋，嘟囔道：“凌波舞……我多年未跳了，都快忘了……而且源叔不会吹凌波曲，我怎么跳？”
她正嘟囔着，忽然一滴凉意滑过额头，她微微抬首，又是几滴凉意落在额头，脸上，脖颈……
“下雨了……”她仰首朝天，深蓝的夜空里，刚才还皎洁明亮的月轮已经被乌云遮蔽，晶莹的雨滴映着不远处的宫灯，宛若无数水晶划破夜色。
“下雨了，回去吧！”嗣源将一只手插进她的膝盖下，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背，正要将她横抱起来，她却使劲往下沉着身子，撒起酒疯：“不……不走……再喝，源叔陪我喝……”
嗣源懒得跟她多废话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，往寝殿而去。
两个宫女举着伞从廊上冲过来，一人将伞吃力地举过嗣源头顶，另一人为清姿挡雨，匆匆进入寝殿。
嗣源忙命宫女给清姿准备热汤沐浴。
尽管如此，清姿还是着了凉，第二日就头晕身重，四肢乏力，食欲不振。
傍晚嗣源下朝回来，听说清姿在床上躺了一天，忙让孟汉琼去请御医。
禁军兵变那日，整个太医局的人都跑光了。
李嗣源住进兴圣宫后，太医局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上职。
不多时，孟汉琼引着一位御医和几名捧着药匣的太医局女官过来了。
孟汉琼引荐道：“这位是太医局正三品御医程定方。”
那姓程的御医相貌清癯，花白长须飘然，身穿一袭紫袍，毕恭毕敬向李嗣源跪地叩首：“老臣见过监国殿下！”
嗣源微微颔首，态度温和：“御医不必多礼。”
程御医提袍站起，宫女们将他引入内殿，为清姿诊脉。
嗣源和一众伺候的人等大气也不敢出，殿中寂静得可以听见殿外小宦官们的低语声和脚步声，以及窗外荷池偶尔传来的蛙声。
良久，程御医指头离开清姿的手腕，又望了望清姿面色，然后询问了贴身伺候清姿的宫女，站起身走到外殿。
李嗣源冷峻眉目间满是焦灼：“请问御医，我夫人所患何疾？”
程御医拱了拱手，道：“回监国，夫人之疾无大碍，不过是偶感风寒，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？”李嗣源神情一凛。
“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，胎像有些不稳。方才我问过夫人的侍女，说夫人这两日有下漏，夫人自己以为是月事，但其实是胎漏，这一胎恐怕保不住。微臣建议，越早拿掉此胎越利于夫人保养，否则以夫人的体质和如此胎像，拖到月份大了再拿胎，恐怕危及性命……”
嗣源一震：清儿有身孕了……
几乎是下意识的，他在脑海中飞快计算日子：自己离开洛阳去平定魏州之乱，到如今正好两个月。
我离开十天后，冯阿翁本来要带她走，她拒绝了，之后就被李存勖接进宫去了。
这个孩子是谁的……
清儿当然不会不顾廉耻与李存勖宣淫。
但李存勖会不会强迫她？
而她怕我报复李存勖的子嗣，刻意隐瞒被强.暴之事，有无这种可能呢……
见李嗣源陷入沉思，半晌不语，程御医心中惴惴，汗水顺着鬓发滑下。
终于，李嗣源目光落到御医脸上，平静如常地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还请御医当面将实情告知我夫人。”
程御医点点头，拱手道：“谨遵监国吩咐。”
嗣源领着程御医重新进入内殿，程御医躬身立于床边，将刚才对嗣源讲过的话，又讲了一遍。
清姿靠坐床头，两手紧紧抓着云丝薄被，脸上悲伤越来越浓，听到后来，她眼中浮起一层泪光：“一线保住的希望都无有吗？要不请御医尽力一试，我想要保住这个孩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嗣源匆忙打断她：“程御医说得很清楚，月份越大越危及性命。勿要拿性命冒险，孩子日后还会有！”
清姿可怜巴巴地望着嗣源，又望向程御医。
程御医为难地说道：“的确如此，夫人自从那年滑胎就一直未曾养好，本就不易坐胎。此番虽有了孕，但母体气血亏虚，胎儿极弱，即使勉强保住，将来亦有可能是死胎或先天不足。”
清姿咬着下唇，垂下长长睫毛，一滴泪水吧嗒掉落在被面上，刺绣合欢花纹的宝蓝丝绸迅速被洇染成深色……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、更新最快。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：https://cdn.y13398281206.com/apk/aidufree.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
天知道，她多想和源叔生个女儿！
那年在刘妙筠寝殿外失去的那个孩子，她一直觉得是个女儿。
好想要一个粉嘟嘟的，玉雪可爱的，乖乖巧巧的女儿啊……
御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，宫灯摇曳，洒落一室朦胧迷离的光晕，轻纱帷幔在夜风中轻轻飘拂，漾起一叠叠水纹。
嗣源高峻挺拔的身影走进来，靠坐在她身边将她拥住：“莫要伤心了，孩子还会有的……”
“我都这把年纪了，真的还会有孩子？”清姿伤心至极，倚在夫君怀里，任泪水滑下苍白美丽的脸庞。网站公告：亲爱的读者朋友们！如果您觉得本站还好，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，请下载爱读免费小app。下载地址:https://cdn.y13398281206.com/apk/aidufree.apk
“丫头不过三十几许，竟说自己一把年纪。”嗣源笑起来，亲了亲她芳香的鬓发，“好好调养，没准明年就能为朕再添一位小皇子了。”
清姿浑身强烈一震，仰起头来看他。
——他用了“朕”这个自称！
在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之时，他在最心爱的女人面前用了这个气势万钧的自称！
嗣源也俯身望着她，浓黑的剑眉扬了起来，像两柄直插鬓角的利剑，衬着高挺鼻梁、棱角分明的清瘦脸孔，那样充满气势，英俊逼人。
清姿伸手抚上他漆黑如墨裁的鬓角，眼中漾满无尽仰慕与深情：“源叔这个年龄了，竟连一丝白发都没有……武皇麾下十三太保，要么战死，要么病死，要么被冤杀，竟只有你这个大太保还在，并且登上了天下最高的位置……”
“我能活到今日，亦是不易啊……”嗣源深邃的眸中有往事的烟尘浮浮沉沉，“你的好先帝早就猜忌我，十年前，刚打完燕国回来，他请周元豹给我看相，看我有无帝王之相。幸而周元豹欺骗他，说我最贵不过人臣……”
清姿倚在嗣源胸前默默听着，这时，宫女进来禀报：药煎好了，是否送上来。
清姿一颤——是堕胎药。
宫女用托盘将药端上来，清姿望着那热气腾腾的浓黑药汁，泪水再次涌了上来，可怜巴巴地望着嗣源：“真的不要我们的孩子了？”
嗣源眼神一痛，却十分坚决强硬：“御医都说了保不住，心肝，喝药吧。”
宫女用银勺尝了一口，才奉上药碗：“夫人，不烫了。”
两行泪水滑下清姿玉白的面庞，她接过药碗，闭眼喝了下去。
……
因为月份小，小产后清姿只躺了五六天，服了几剂药，便已康复如常。
这日，有驿报送来，曹素秋和从荣、从厚，以及从珂的妻儿，离洛阳只有三日路程了！
听说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们，清姿喜不自胜，失去孩子的悲伤也彻底散去。
她开始为迎接儿子们做准备，把两个儿子素日爱吃的告诉厨房，让他们去准备。
兴圣宫里人手明显不够用，禁军兵变时不少宦官死于兵乌，还有不少逃出宫外，李嗣源进宫后又杀了一批擅权乱政的宦官。
孟汉琼遂请示了李嗣源，到宫外去寻找当日逃出宫的宦官们。
这日黄昏，清姿在荷池边散步，正见孟汉琼带着十来个刚从市井中找回的小宦官进来。
“这位是监国的夏夫人，监国的次子和幼子，皆是这位夏夫人所出。”孟汉琼尖细的嗓音里带着自豪，“快参见夏夫人！”
小宦官们都听出了孟汉琼的暗示——这位夫人在新帝的后宫中地位非比寻常，连忙规规矩矩地跪地磕头。
清姿命他们平身，训诫了几句，便让他们跟着孟汉琼下去。
就在宦官们走开的瞬间，清姿的目光陡然凝滞，犹如被雷电击中！
她分明看见那批宦官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幻觉吗？
就在那群宦官顺着廊道即将转弯时，那小宦官回过头来，飞快朝清姿看了一眼。
清姿全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——
那是善友！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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