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房里光线很暗，四面雕花长窗都拉上了窗帘。
几盏朦胧的烛光，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幽幽晃动的暗影。
清姿看见躺在半卷床帏间的那个身影，心里便是一阵阵抽痛。
晋王比她上次来看他更加枯瘦憔悴了。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、更新最快。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：https://cdn.y13398281206.com/apk/aidufree.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
紫金色绸衫裹着的躯体，似乎比清姿印象中缩小了一半。
清姿记得他是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，五官深刻英挺，长着沙陀人特有的高鼻深目。
可是此刻，不仅他的身躯缩小了，就连他的脸也被一条条沟壑般的皱纹和老年斑覆盖了。
听见动静，他慢慢睁开那只深深陷在皱纹和斑点中的独眼。
就在他睁眼的瞬间，那深邃洞穴般的眼底，猛地闪现一抹隐隐的锋芒。
只这一刹那，便重新散发了一代枭雄的霸气与威势。https://cdn.y13398281206.com/apk/aidufree.apk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，无广告，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！
“儿子来给父王问安！”李存勖和清姿一起跪下给李克用磕了一个头。
“嗯。”李克用翻转身体看过来，喉咙里低沉地应了一声。
这声音让清姿想到一头病虎的低啸。
床边一位华服翠饰的中年美妇，婀娜地弯下腰，给李克用身下垫了几个绣枕，扶他半躺起来，然后袅袅婷婷地悄然退了出去。
清姿悄悄打量她——她是陈夫人，当年李克用勤王有功，唐昭宗把自己后宫最得宠的妃子赏给了李克用，正是这位。
因她是皇帝所赐，李克用一向待她荣宠甚厚。
“父王可好些？”李存勖膝行靠近李克用床边。
李克用不答，从床头边拿过一封信缄，递给李存勖：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李存勖借着床边一盏烛光读完，抬起头来看着父王。
“该如何回复他。”李克用独眼沉沉盯着儿子。
李存勖毫不犹豫：“自然是严词拒绝，我沙陀李家世代为唐室效忠，如何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！”
李克用赞许地点点头，阴沉的独眼终于有了一丝暖意：“好儿子！你替父王回复王建，就说我李克用终生为唐臣，绝不失节！日后我若不在了，孩儿你切记不可与这些贼子同列！”
李克用给儿子看的这封信，是蜀王王建写来的。如今大唐已经亡了，朱温称帝建梁，蜀王也准备称帝，并写信劝李克用和他一起称帝。
李克用一辈子举着拥护唐室的旗号，不管真心假意，他这个人最重信义，从不做背信弃义、反复无常之事。他一生从未背叛过盟友，也从未在盟友求救时坐视不管。
对于他来说，既然已经高举匡扶唐室的旗帜、喊过忠于大唐的口号，这时候称帝岂非自己打脸。
何况，朱温已率先称帝，现在正是以窃国罪名讨伐朱温的时候，李克用如果也称帝自立，又以什么罪名讨伐朱温呢。
聪明如李存勖，当然了解自己的父亲，所以不假思索就做出了最令父亲满意的回答。
李克用与儿子讨论完军国大事，闭上眼歇了片刻，才慢慢将目光落在清姿脸上，温言唤道：“清儿，你过来。”
清姿跪在地上，膝行来到李克用床边。
李克用那只独眼倒映着烛光，幽幽地凝视她，伸出手来摩挲她的头顶：“孩子，我这一病，把你和亚子的婚事耽搁了。”
清姿心中剧烈一痛，伏在晋王床头，双手握住他苍老干瘦的手，“王爷不必想这些，你只管好好养病，快点好起来，大唐还等着你兴复，社稷还等着你拯救！”
说至此，已是泪流满面。
从她懂事起，就经常听娘亲说李克用是拯救国难的大英雄，扫灭黄巢，收复长安，勤王救驾，匡扶皇室。
尽管后来，她也从齐夫人和其他人那里听到对李克用的负面评价。
但是童年种在心底的信仰是难以改变的。
晋王在清姿心中是天神一般的存在。
看见她心中的大英雄，如今像病虎般虚弱地躺在这里，她心中无比难受疼痛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李克用怔怔望着她流泪的玉颜，独眼里闪动着恍惚而遥远的光芒，忽然着魔似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，呓语般喃喃唤了一声：“珠儿，莫哭……”
恍惚间，眼前绵延开无边无际的绿意，茵茵绿草一直铺展到天边。
他似乎又闻到了夏日牧草浓郁的香气。
那时，他还是云州一员牙将，一日，他和兄弟们到城外数百里的大草原上射猎。
“是银狐！”
草丛里一道白色影子快如闪电。
“飞虎子，你的箭术最好，看你的了！”一名军校对李克用喊了一声。
银狐极为稀罕，毛皮极其保暖，价值千金。
李克用连忙奋马扬鞭，追了上去。
那小身影像白色闪电般在草丛中急蹿。
这次他看清了——不是银狐，而是一只雪白的兔子。
他气得一边纵马追逐，一边朝后破口大骂：“你们都他娘的什么眼色，屁的银狐，是只兔子！一群想发财想疯了的大头兵！”
嘴里骂着，手上却迅速搭上了弓箭，双腿夹紧马肚，对准草丛里白色的身影倏地放弦。
“嗖——”一箭破空而出，直射目标而去。
那正在疾奔的白色身影突然蹿起老高，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不动了。
“射中了，射中了，一箭贯穿双目！”军校们大声喝起彩来。
李克用正要策马过去捡拾猎物，忽然一道碧绿的身影，如一抹草烟般从他马前迅速飘过。
“云朵儿！我的云朵儿！”娇媚的声音里带着凄柔的哭音，那婀娜的碧色身影奔到中箭的兔子前蹲下，将死兔子搂起来，抱在怀里一边抚摸，一边嘤嘤地哭泣。
军校们的欢呼喝彩声顿时静止了，一个个瞠目结舌，面面相觑。
那碧色身影忽然抬起头来，满面泪痕，带着怨恨和悲怒，扫视这群粗蛮彪悍的汉子。
就在她抬脸的一刹那，这群行伍悍卒同时瞪大了眼，屏住了呼吸。
那是一张画中仙子般的脸，黛眉纤长，双瞳剪水，肤光胜雪，精致秀气的五官如白莲花一般圣洁。
此刻她白嫩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，秀挺的小鼻子红红的，更显得楚楚动人，清丽绝俗。
“谁射死了我的云朵儿？”美若天仙的少女瞪着秋水明眸，愤愤地问。
军校们都嘿嘿坏笑着，一起用马鞭指着李克用：“是他，他射的！”
李克用倒转鞭柄搔了搔头，一脸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：“哎，我说姑娘，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。草原上有的是兔子，我再抓一只赔你，如何？”
她噘起娇艳小嘴，狠狠瞪了他一眼，未置可否。
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沈怀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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